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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翻譯文學的一個優良的傳統 為了精神而翻譯

日期:2010-06-30 | 閱讀:
為了精神而翻譯這是我國翻譯文學的一個優良的傳統。 中國人時興讀翻譯成中文的外國文學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然而,對于中國社會來說,翻譯文學的出現,卻是由封閉走向開放重要

為了精神而翻譯——這是我國翻譯文學的一個優良的傳統。
   中國人時興讀翻譯成中文的外國文學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然而,對于中國社會來說,翻譯文學的出現,卻是由封閉走向開放重要的文化象征。可以說,一開始它就擔負著對國民思想啟蒙的時代重任。被稱作“中國翻譯第一人”的林紓先生曾自稱為“叫旦之雞”,明確地把譯介西方進步文學作為呼喚國民覺醒的手段。尤其是五四運動時期,幾乎所有重要的作家都動手來做文學翻譯。從魯迅、茅盾、巴金、郭沫若到冰心、胡適、鄭振鐸、周作人等等。但在他們手里,翻譯并不是一種職業,而是一種精神事業。他們一只手為社會為思想而寫作,另一只手則用翻譯從西方把那些民主的、人道主義的、富于批判精神的文學名著當作先進的思想武器搬進中國。尤其是蘇俄的革命文學,成了那個時代苦苦尋找中國出路的青年一代的精神指南。我曾見過徐遲先生在1945年在重慶翻譯出版的一本英國人莫德寫的托爾斯泰的傳記。那時抗戰正緊,紙張奇缺,人力財力匱乏,他譯的這本書厚達五百頁,很難出版。但他堅持將前邊的一百多頁先印出來,取名叫做《青年托爾斯泰》。這本薄薄的書紙張又黑又糙,有的書頁油墨洇透到背面,字跡很難辨認。但徐遲執意說他這樣做,是為了探索一顆“深邃而偉大的靈魂”。這是那個時代的需要。那時的文學翻譯有著明確的目標乃至信仰,即為國民的精神而工作。


  草嬰先生曾對我說,“文革”結束后上海一位出版界的領導找他談話,要他擔任譯文出版社的總編輯,但被他拒絕了。因為他剛剛經歷了那黑暗又殘忍的十年,知道國民精神中缺失什么。他決心要把充滿人性力量和人道主義精神的托爾斯泰的作品全部翻譯出來,以影響國人。

 

  這個傳統同樣表現在80年代對西方一些哲學、社會學名著的譯介上。這些譯作對當時的思想解放與社會開放起了巨大推動作用。可是到了今天,當圖書出版被徹底市場化、書籍成了物化的商品之后,我們還會像當年傳遞火種那樣選擇作品來翻譯嗎?

  我國的翻譯文學還有另一個傳統就是對經典性的追求。

  由于翻譯文學崛起時正處于新文學運動高潮中,又多經作家們的手筆,作家們還有明確的“信、達、雅”(嚴復)的標準追求,使得翻譯文學一開始就有了很高的文學質量。而那時,知識界正在提倡白話文運動。一方面使得翻譯語言有著非常廣闊的天地;另一方面,通過這些充滿思想魅力的外來的文學,反過來給白話文運動以極大的推動。

  中國的近代是翻譯文學的黃金時代。前不久,我在天津大學北洋美術館里舉辦一個俄羅斯文學在中國的版本展,上千版本排開一看,大翻譯家們竟如滿天星斗。在近百年中國文學的大地上,翻譯文學好比長江大河。想想看,倘若沒有翻譯文學,近現代中國文學會是什么樣子?一個可貴的情況是,往往一個翻譯家專門翻譯一個或兩個外國作家的作品。他們傾盡一生之力,從作品的文本到作家的文本,從研究到翻譯——這樣的譯本一定會得其“神”的。記得上世紀80年代百廢俱興那個時代,一家出版社要重新出版俄羅斯作家契訶夫的小說,由于一些枝節問題與公認契訶夫小說最好的翻譯家汝龍先生談不攏,便想另起爐灶,換別人來譯,遂從契訶夫小說中選取《套中人》和《小公務員之死》兩篇,約請幾位俄文譯者同時來譯,以從中選優。待譯好一看,皆與汝龍的譯本差之千里。仿佛這兩篇不是契訶夫寫的了。契訶夫那種天性的靈透、溫情、深摯與那種淡淡的感傷,好像只在汝龍的字里行間里。無奈,還得回過頭來找汝龍先生。

  許多外國作家在中國都是幸運地有這樣一位天才的翻譯家,因而才有了千千萬萬讀者。在好的譯本中,翻譯家與外國作家是“同一個人”,不僅語言和語感,連生命氣質也系系相通。他們就像那些外國作家的“化身”。比如托爾斯泰和草嬰、果戈理和滿濤、巴爾扎克與羅曼·羅蘭和傅雷、雨果和李丹、莎士比亞和朱生豪、泰戈爾和冰心、馬克·吐溫和張友松、塞萬提斯和楊絳等等;屠格涅夫的“化身”多一點,有巴金、蕭珊、豐子愷、麗尼等。這些譯本既是人類的財富也是中國文學的財富。它們早已是中國文學的一部分了。讀世界文學的經典是必須要挑選版本的,就像聽古典音樂,要挑選樂隊和演奏家。

  然而在當今市場亂糟糟的炒作中,這種傳統被忽視了。這些年除去韓少功精譯的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外,很少再有作家涉足翻譯。大概由于當代作家的外語都較差,再有便是翻譯的職業化。翻譯一旦職業化和工具化,圖書市場的暢銷與營利的至上便主導一切。一本在國外乍熱起來的暢銷書或剛剛爆出媒體的諾獎作品,馬上就成為出版社瘋搶的香餑餑。一旦搶到手,隨即腰斬幾段分給幾位譯者,爭分奪秒譯出來,再請一位高手飛速地“順”上兩遍,馬上出版上市。這種及時“打造”出來的翻譯作品一定暢銷,也一定在質量上大打折扣。因此,已經很長時間讀不到關于好譯本的書評了。譯本的優劣似乎已不重要。比如在對戴聰譯的巴別克的《騎兵軍》好評如潮中,沒有一篇贊美譯筆的詩境與語言精致的質感。這也是當前文化粗鄙化的表現之一。

  商業文化的特征是不要經典。或者說商業文化多追求物質的精致,但很少追求精神的精致。那么對精神精致與深邃的追求落到誰的肩上了呢?比方翻譯文學,誰來繼承百年翻譯史的兩個優秀的傳統——即為了精神的傳統與追求經典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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